在公告栏查考场的时候碰到了小玉。
她完全没有看我所以我也没必要回避。
大吵大闹和沉默不语都能引起对方的注意，前提是对方关心。
查到考场后我快步离去。
……
这座城市有个叫做春来的节日，每年第一个月的第二个周六举行。
去年担任赤洗的学生会念一段文字。
这天是寒假的开始。
春来的下午学校开始放假。
可以理解为一种祈福，当整座城市还在冬天的疮痍，人们祈望在灰色中看到新绿。
……
为防止作弊，校方将不同年级的学生随机分配到各个考场。
卤蛋在我斜前方。
父亲死后，她头发开始留长，新生的黑发没拿染剂去漂，只有发尖的那一层跟落了薄雪一样。
她是个很简单的人，有她自己的正义感。
那件事后我们不再那么讨厌对方。
她爸的骨灰一直放在殡仪馆里。
买不起墓地。
我让她洒掉。
她不干，固执的认为应该有一块属于她爸的归宿。
墓地的意义在于活着的人，制造一个可以摸到的象征，用来表达自己的孝顺。
人做很多事情，为了让自己心安。
“但对骨灰来说，”
我问卤蛋你觉得骨灰有意识吗，它们会抱怨说哦这里采光太差我都不好在开放厨房拍挂着高架酒杯的装逼照。
她说她爸种过一棵树，不知道在哪，不然就把骨灰埋到那底下。
她爸的离开让她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之前她从没想过这些，逃课，打架，染头发。
她说要用这个寒假打工，原来也有打但这次要认真一点，说认真的时候她有点不好意思，小指抓了抓耳朵。
我很不爽。
我想象她成熟的像个几把，穿着商务套裙站在一个富丽堂皇的自动门口两手放在身前文质彬彬的对人鞠躬。
“操，你，妈。”
她一字一句的回答。
……
第二天考了剩下的三门。
我写下自己的名字，用借来的笔涂答题卡。
很多题目看不懂，但我尽力了。
最后一门的收卷时间是下午四点，所有的人都很高兴。
就像做完一件工程的当天没有人会关心之后的评定。
我去了天文部。
部室很暗，灯关着，萍琪拉紧周围的窗帘玩一个色调隐晦的游戏。
丑陋的主角在后工业时代的钢筋废墟中缓慢的蠕行，npc全是血管长在体外的器官怪物，金属乐非常难听。
萍琪说这个游戏有206个结局，没有任务指引。
世界被一场叫做大热波的灾难毁灭了。
夕阳下一切都在蒸腾，远景如雾般摇曳。
按○和npc对话，出现的对话框空无一文，所有的npc都没有嘴。
……
我吃了晚饭。
依照匿名版的时间迟了五分钟推开炮*房的门。
她在里面。
一个我不认识也不需要认识的人。
不丑但也不美，内双，大小眼，指甲很长。
做的时候会用手指在我胸口画圈圈。
她也许认识我，或者说在很多次错身中见过。
——这里为什么破了呀。
——被咬的。
我们接吻，她紧闭双眼，最后的时刻她用极其压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她要去种睫毛。
很奇妙。
……
我依旧没回寝室。
F说你干脆住206好了。
我说我不喜欢早上排队漱口。
……
期末考结束的晚上整栋寝室都很放松，阿杰去了瑞瑞家，F和A对着镜子试衣服——她们打算出门喝酒。
我谢绝F的邀约，爬上阿杰的床铺。
舔舔一个人被排除在不到三平的阳台上，寝室的空气她介入不了。
某个瞬间，我看到她拿出手机对准换好衣服的F和A拍照，很快又转回无事的样子。
F与A出门后舔舔才从阳台进来。
她不和我说话，我也没有理她。
闭上眼睛没多久，有人敲门。
舔舔开了。
小玉踩着步子走进来。
“我不提你还真以为事情过去了！？”
我侧躺在上铺，与小玉视线平齐，她都不需要踮脚。
她怎么知道我在这……
“先给我下来。”小玉沉着音，“跟我去给车厘子老师道歉。”
阿杰是不可能告密的。
离开206前我瞪了一眼舔舔。
她用涂唇膏回避我的视线。
……
车厘子看起来很好，显然被事先安慰过。
她轻易接受了我的道歉。
没关系跟在对不起的后边，像连体婴。
车厘子和小玉的关系比我的印象中的近。
或许车厘子该感谢我对她生气。
我觉得她俩挺适合在一起。
车厘子虽然居家但性格偏激，扔块石头能激起十几圈涟漪；小玉刚好中规中矩，一股脑教师风范。
有时候一段天长地久的感情只是因为互相不会触碰对方的逆鳞。
我不知道小玉是什么型，不过鉴于车厘子的特性——不管什么型都没有问题。
“你配她满合适的。”
出了B栋，我跟着小玉往运动场走，她说要跟我谈谈。
……
“昨天干什么去了？”
“骑车。”
“骑车干什么？”
“闲逛。”
“你知不知道昨天考试？”
“知道。”
“……”
她吸气。
猜到她要训我，于是我抢先开口。
“小时候，”我说。
我养了一条鱼。
鱼的嘴唇很厚，喜欢吃东西，一张一吸。
我喂上了瘾。
爸爸从厂里回来，看见鱼死了，就用脱了胶的乒乓球拍打我。
不知道乒乓也没关系，反正就是个东西，可以打人。
鱼是我妈买的，跟他没有关系，所以我也搞不懂他揍我的原因。
你知道，很多家里打小孩会找各式各样的理由，比如不好好学习。
我爸没有，打就是打，他懒得解释原因。
他逼我用手在员工宿舍门口的树林里挖土，埋那条鱼。
他并不是叫我爱惜生命。
我高中的时候他弄死了他自己。
我秉持着一种克制讲完这些。
小玉沉默了。
夜晚的校园，考试过后的风。
她说我完全不知道你经历过这些事情，从没听你讲过。
——她当然没有，上面全是我编的。
我用两次吸鼻子作为故事的结束，把脸扭向另一边不让她看见。
……
“我对你是苛刻了些。”
无法承受那个故事带来的沉默，她用很小的声音开口。
“但我是真的希望你好。”
她说。
“其实我不是老师。”
她想了想，换了个词。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当老师。”
我等了等。
“寒假来我家里吧。”
……
几天后的春来，阿杰告诉我F和A不见了，一直没回寝室，电话也不通。
我跟舔舔是最后见过她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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